〈高重黎 者〉
馬克斯在第二次工業革命之后,第一屆萬國博覽會前夕提醒我們「生活決定意識」。
班雅明他在有聲電影問世期間宣告了「機械複製藝術時代」的來臨,而麥克魯漢則於衛星應用於商業視訊時即斷言「媒介即訊息」。
依上述起碼可體驗到思維的框架是被型塑的,可以通過社會性的生產方式、抽象性的符號、文本以及物質性的技術系統來決定。這方面的多維思考經常體現在西方哲學及文化批評中,更在文藝理論與創作方面尤以視覺藝術領域表現的最為亢進。
然而,何以唯獨基督教文化下才有如此發展的視覺文明呢?是什麼前提引導著這股走向?而這一切又意味著什麼?…..?在這裡就這些疑惑粗歸納為至少兩個方面作為回答。首先在上自希臘、羅馬,后至長期的政教合一,君權神授的西方歷史中不難發現,無論雕刻、繪畫等作品的確有形成一個思維框架並依此來積極服務當權價值的傾向。其次,一神論及上帝與人在形、貌一致這視覺感知意味十足的神學觀點,更不經意的埋下了使人有從屬於自己想像創造物的種子,即所謂的異化。過去的異化源自於宗教、聖像,現代則來自於商品影像。
進一步說,其實現代影像商品的出現與發達除了上述長期以往先決獨特的條件外,更自有其新形勢、歷史機緣與物質基礎的。近代西方在以城市資產階級為中心的代議制度發展中,就如何在對原受壓迫階級彰顯自身的進步性的同時,又能兼顧對老大的保守階級表達雖作為一個成型中的權力型式其實本質上與舊勢力是一種延續性的關係上要找到個隱喻而傷透腦筋。在這樣的考量中,什麼最能彰顯理性、科學、民主這所謂的新時代價值,又能共舉「上帝是光」、「光無處不在」的傳統信仰價值呢?答案就是視覺及視覺的產品——動畫遊戲、攝影、立體鏡、電影。也就是在每一各個視覺裝置、照片、立體影像、活動影像中都是親睹、沈浸於神蹟及與主同在的見證。這種「完美」矛盾的統一體制一直算是無礙的運作著,直到數位神話時代。數位科技登場后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能以全世界為範圍的,各個不同文化圈無一倖免的都有機會將面臨言說、書寫、圖像、影像等符號,能指系統的崩解,這也將使得作為思維、意識、交流的主體將面向不可測的前景。而本來就立足於表音文字及長期沈溺於視覺框架當中的西方自將首當其衝。在尋求解決之道的此刻,有一個方案傾向於主張將科技與上帝「對立」起來,要人在墮落與救贖中作抉擇,也就是到底要親近魔鬼(科技)還是要信仰上帝?兩者中做出選擇。然而這是一個失焦的前提,最后無論是向上帝或向科技傾斜,總之受到顛倒的一定是人,是存在。
我想祇有用科技來揭露科技才有機會避免顛倒。早期科技物是被喻為理性的實踐的成果,是「除蔽」。即意味著要革宗教的命,要革世界的命,如今科技卻成為「遮蔽物」,與其說它要進一步在革宗教、世界的命之后要革存在的命,不如說,它就是存在(上帝)。
如何用科技來揭露科技呢?在起碼的實踐中,也就是在平日不得不去使用一個技術物時,就等於對其肯定的同時要揭示技術本質的否定面。就以使用影像為例,在以任何形式親近影像尤其是成為所謂的藝術品時更不可回避其「否定性」,使作為一個「此在」即放映中又被人參與的影像,要盡量飽含豐富的辯證指涉影像,有文件檔案的、原理的、手繪圖的、光學性的、像素的、過去的、未來的、想像的、現實的、奇觀的(例如慾照自拍)、完美的、毀壞的….影像。
基於上述認識,我持續作著「光化學機械式活動影像」的系列裝置。它們在作陳現的同時也正作最起碼的自我揭露,一個奔向不可逆的、毀壞影像的存在。
其中的實攝、手繪動畫及放映原理等都儘可能藉裝置將其可視化,以企圖同時啟動哲學、詩、政治、經濟、歷史、美學、技術等多維的關照,這是一種拒絕被顛倒的認識。〈高重黎〉